2014年6月28日 星期六

事業的理想 vs 職場的現實




作為一個獵頭族,天天也見著不同的客戶 (client)和求職者(candidate),經常有人問我當中有什麼最難忘的一些人和事- 那是一條難答的問題!慨因在職場上,縱是再多的奇人異事、「奇珍異獸」,見得多也見怪不怪;更可況在香港的職場上,大部分人看重的不外乎錢、權和名牌:「這個職位的budget 有多少?」「公司有多少人?Annual turnover 是多少?」「我下面有幾多個手下?向那職級滙報?」這些都是香港的求職者貫常劈頭會問的東西,每天聽著說著類似的東西,久而久之也變得麻木。

當我和一些曾在外地工作過的同行就不同地區求職者的心態和行為之差異進行討論,他們一致認為以一個已發展地區而言,香港的職場普遍的較其流他亞太區國家如日本、新加坡或澳洲等的流動性大,忠誠度和可信/可靠度也較低,求職者喜拿著 offer 跳草裙舞,簽了約也會隨時反口騎牛揾馬的情況屢見不鮮;一些「不諳港情」的客户卻對這些現象大感驚奇,甚至會因candidate 的朝秦暮楚、輕易跳船或突然人間蒸發而遷怒於我們辦事不力…… 但正所謂人心難測,試問如我們這些只是作為中間人的獵頭族而言,我們能控制的有多少呢?求職者又有必要對你完全坦誠和講真心話嗎?在這樣的環境下,我認為香港的獵頭族的其中一種職業病為:不會輕信别人,人也變得多疑……


雖然我的一些外來的同事們都對此感到困擾,但我卻認為這種機會/功利主義、「走精面」某程度是香港人過去成功的「核心價值」,當然這種較短視的心態亦正可解釋現在香港產業單一化的原因:有人簡單地把責任完全推到政府身上,但就我看來,普遍人們的心態又可嘗不是單一呢?以小弟最近到香港名大學進行職場分享為例,「萬般皆下品,唯有 i-bank 高」的想法普遍仍植根在大學生的心中(但很多連甚麼是 i-bank 也不知道)- 無他,錢作怪吧。

當然身為獵頭顧問一員,我們本身亦是利字當頭,我也斷不會清高地否定這以名利和權力掛帥的風氣,畢竟這樣的想法對我們而言是較易捉路,明買明賣,廢話少說;當然,在芸芸的職場中人當中,也不是每個也是這樣的,至少在最近的半年內我也曾碰到兩個至今仍記得的「異類」……

其中一個是學歷、語言天份甚高的美國回流「海歸派」:他告訴我在求學時期因看了數套某香港導演的作品而深受感動,決心畢業後回港跟隨他,但苦無門路,最後決定到他的工作室敲門 walk-in 哀求,因那時該導演還未算成名,以致資源不足,最後他只能獲得「義工打雜」一職(即無工資);可是他亳無怨言,亦憑借自己的處事能力、國際視野和全年無間 on-call standby can-do attitude, 漸漸獲得該導演的信任,成為其心腹,而該導演亦逐漸嶄露頭角,並在他和其他手足共通努力下把該導演打造成一「國際品牌」,備受中外囑目;他不諱言和該導演合作的過程絕不輕鬆,也令他過去十年也幾乎没有放過假,而他亦深信自己以自己的條件如在其他行業發展必會比現在賺到更多錢,但支持他一直走下去的或許正是追隨自己偶像打江山的那份「男人的浪漫」- 縱使他現在已跟那導演分道揚鑣,但直到現在他仍是流露著自己堅持夢想的自豪感……

另一位則是某大公司的見習經理出身、本是在公司頭戴光環的天之驕子:雖然他僅年過三十,但在公司極受重用,登上公司權力之巔指日可待,但他卻熱衷政治,毅然辭職到海外進修政治學,學成歸來後他拒絕了某大地產公司的招手而選擇在一家半公營公司從事Government & Public Affairs 的工作,人工和職位皆不進反退;問其原因(因大部分人視進修為投資,尤在名校畢業後他們自覺理應不升官也要發財),他說他是在為幾年後從政舖路,因此另一邊條件再吸引也不想和地產霸權有牽連,瓜田李下;問他可有擔心就算讓他全職踏足政界後收入會再銳減,他說自己因不打算從進入政府的途徑而是從服務社區民間開始,因此他已肯定自己往後人工只會更低;再問他可有想過在港從政的空間有限,他則眼中燃燒著一團火般的表示再困難也應會有讓他引領進步的空間;小弟自問對政治認識不深(雖未至如王莞之般「討厭政治」),不懂看他是否終非政界池中物,但也暗地裡寄望他的那團火能繼續燃燒下去而不會被外來因素如錢或「阿爺」撲熄……

對於上述能堅持自己理想的人,小弟固然肅然起敬,但同時我又覺得他們是幸運的一羣:至少他們可義無反顧地追尋自己的理想,而這對一些有理想但客觀現實條件不容許的人來說確是奢侈品,令人只能嫉妒和概嘆一句「這些機會不是屬於我的」。當然本人亦深信縱使理想不能達到,也不代表我們只能甘於平凡;畢竟,在理想和現實之間,我們仍有很大的空間去活得精采的-君不見彭浩翔也是夢想當演員不遂繼而往後方能成就今天的鬼才編劇導演嗎?



*文章亦刊於<CTgoodJobs.hk>及<主場新聞>

2014年6月21日 星期六

不能解釋的魔力

四年一度的世界盃又來了!作為一個不會豁出去辭職或放大假專心看球賽的打工仔球迷們,又是要和周公和老闆鬥智鬥力的時候了。有些球迷認為今年世界盃在巴西舉行,直播時間不佳;但小弟反認為今年的時段不算最差,至少比賽大部份皆不是如之前日韓世界盃般在香港的辦公時間舉行,球迷們只要肯「遲睡早起」,理論上是可不放假也能即場睇世盃呢!

有人說戲如人生,我會說球場如職場,多加聯想,不難發現兩者之雷同;以小弟支持的英格蘭國家隊為例,在香港廣受歡迎,眾人對她萬千寵愛在一身,但每次大賽皆名大於實,表現卻一再令人失望,可是往往港人對她不離不棄,一屆又一屆地等待着她發放光芒,是因為殖民地效應?但我也不見得澳門、菲律賓人特別支持葡萄牙和西班牙;還是英超的深入民心?可能,但西甲德甲的流行度也不下英超吧,而西班牙和德國國家隊也比英格蘭出色,在輸打贏要或勝利獵人(glory hunter)的普遍人性下理應更多球迷才對吧!事實又不然……總之英格蘭就是有一種不能解釋的魔力!

環顧職場,往往亦有一些人可能讓人寄予厚望,但其實工作能力一般,業績和樣貌只是尚可但從不見突出(如英格蘭的實力一樣),甚至會偶犯「腦筋上的錯誤」,要人「補鑊」;可是不知何故,她總是有着一種魅力,讓老闆們總會偏袒甚至寵壞她,為她的過失找藉口,給予她一次又一次的機會;但同事們又不會因而特別嫉妒她,可能是她甚懂人情世故,和任何人也可「有兩句」;但有些人如何努力做甚麼去刻意建立形象和討好別人也卻吃力不討好。有時作為一個職場的旁觀者,道聽塗說不少人事和是非,我的結論是職場的人緣和英軍的觀眾緣一樣是命生成的,不能強求,只能認命,有就有,無就無。

再看近幾屆英格蘭國家隊的血淚史,也是不乏職場可借鏡的:猶記得98年世界盃,當時寂寂無聞、只是18歲的奧雲那份淡定、自信和爆炸力,以及對宿敵阿根廷的那記千里走單騎的世界金球,足證決策者有時要大膽承受風險和給新人多一些機會,而非只懂對「春代」(取錄自《紅van》一片)加以打壓和不信任,因他們正正是殺對手一個措手不及的X Factor;在同一場對阿根廷的比賽,碧咸遭施蒙尼侵犯後卻沉不住氣無謂的隨意一腳「掂到」對方而令使其誇張地倒地引致被逐,亦跟職場裏我們總會碰到一些愛到處撩火頭、搞小動作和製造是非的人一樣,和他們的相處確是要如履薄冰,最好是保持距離,只談公事不說多餘東西,不然的話會如碧咸般稍不留神會因小錯誤而墜入圈套,惹人造謠、生事、篤背脊,被逐離場無得玩……

再看06年世界盃英格蘭對葡萄牙,朗尼因犯規紅牌被逐並遷怒於在旁煽風點火的C朗拿度而幾乎講手,但之後回到曼聯二人卻合作無間,相繼稱霸英超和歐聯,猶如在職場上也沒有絕對的朋友和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或從正面角度看,撇開個人恩怨和成見,以東家大局為重方為職場專業的最高體現。

當然,英格蘭在過去20年的世界盃確是頗為「厚多士」,充滿戲劇色彩的:先後兩次(98年和06年的世盃)皆先因有球員被逐而以寡敵眾頑強抗敵,充滿激情;後卻不敵國家悲情宿命的12碼魔咒,扣人心弦;又有碧咸先於98年世盃對國家宿敵阿根廷被逐令祖國飲恨而成為舉國罪人,但最後在02年那屆先於外圍賽對希臘於完場前一刻妙射罰球逼和對手殺入決賽周,再於決賽周主動請纓射入十二碼間接送宿敵阿根廷分組賽出局,儼如「王子復仇記」;當然不得不提上屆10年世界盃中,英軍大戰另一宿敵德國中林柏特那記過了白界但不獲判入球令球隊最後含冤出局,彷彿又是為66年決賽那次英軍對德國那世紀枉判(那次英軍為得益者並奪冠而回)由後人「還債」…… 我想,可能就是這一點點傳奇、一絲絲奇情令人着迷,使球迷對英軍痛愛着「一邊鬧,一邊撐」吧!

有時我又覺得作為中外的英格蘭支持者,球員名氣再大但料子有多少大家心中有數;只要大家不盲目捧她為列強一線球隊而是如比利時和俄羅斯等二線但不能完全忽視的「黑馬」,球隊壓力可能沒有那麼沉重,步伐也會較輕鬆,球迷到最後反而可能更有驚喜呢!當然職場也是同樣道理。職場人士應經常作自我檢討和反思自己的市場定位和宏觀的市場狀況,而非如我見的一些求職者般盲目地因為一些小成功而自視過高引致在工作或求職時站在象牙塔上或最後因期望的落差而變得負面……

且看英格蘭這「被寵壞的員工」今次又會帶我們這些「老闆們」甚麼情感上的衝擊吧!


*文章亦刊於<蘋果日報>

2014年6月8日 星期日

職場上的「洋腸」心態

「唉!如果我是那些洋腸的話,我老早已是高級經理了!」最近公司裏的中層Y不時向同事們呻着。聽到這番話,令我有點驚訝:第一,「洋腸」熱潮竟由網上討論區席捲至職場上的中高層,足見香港傳媒的威力和其擬物法之生動創意;第二,中層Y向來在同事面前都善於掩飾,常常表現得大方有風度,現在卻如斯高調發表「反洋腸論」,足見其不忿和不屑。這也難怪,中層Y作為一個華人,在這外資獵頭公司工作10載,卻被另一業績相若但年資較淺的外籍同僚「扒頭」!雖云職場上的際遇向來各有不同,但在獵頭界這類業績主導的銷售行業,很多人會因自己或團隊有些業績而自我膨脹,容易看他人不順眼,這些「我不服你,你不妥我」的情況在獵頭公司由高層到基層都屢見不鮮,有時更可笑得像「小學雞」。

話說回來,在香港職場,就小弟縱橫獵頭界的經驗和觀察,崇洋心態確是存在的,甚至比網友們所說「港女愛洋腸」的情況更普遍。以中層Y為例,諷刺地,雖口說不屑「洋腸」,但他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外國回流香港人,卻常以自己善於跟外籍人士打交道而自居,對着自己人香港仔也要滿口英文一番說「How are you doing?」「How is your weekend?」,自覺高人一等,實為「假洋腸」一條。而作為獵頭族的我,在客戶身上有時也會感受到這種不會宣之於口的「洋腸效應」。假如客戶是外籍人士,固然可能偏向較喜歡和與自己「鬼聲鬼氣」的同鄉打交道;但就我看來,一些本地客戶往往也會不自覺地對我的一些外籍同事較為恭敬(弔詭的是他們其實是客啊!),又或是對一塊外國面孔較有信心。從社會學角度看,我認為這是因為過去百多年西方的各方面發展俱一日千里,船堅炮利,再加上香港被殖民統治多年,以致骨子裏仍有着那種「made in UK」「made in US」必屬佳品的情意結(當然這也可解讀為我們中國人過去真的因種種不濟和不團結,令大家寧可信老外也不信自己人)。

就公司的立場而言,看見洋腸有市,縱使他們的工作能力、耐勞程度及對本土市場的認識也許不及「本地薑」,但只要行業特性許可(如獵頭這類硬性技術門檻較低的服務性行業),決策者愛重用洋腸(這裏泛指外籍男女)作為粉飾公司形象的「包裝紙」也是無可厚非。再者,君不見在過去百年的商業發展史中,大部份大型跨國企業主要是外國起家的,當他們到別的地區拓展業務,如以直資形式經營(像7-11 般賣franchise的品牌另計),某程度上這彷如一個國家管理其殖民地無異。在「偽殖民主義」(pseudo-colonism)掛帥下,位處總部的決策者往往喜歡挑選文化價值觀相近的「自己人」管理其生意也是常識,情況就如我們的「李超人」和台灣的「郭總」那億萬王國,也總愛在其總部或全球企業版圖上用香港/台灣人擔任要職吧!這種做法縱使在商業效果上未必是最好(因他們或欠缺本土市場的認知和觸覺),但對決策者而言,至少能最安心地把自己認為最好的一套企業文化傳承下去。

基於上述原因,再加上大部份令人趨之若鶩的大企業在香港仍是外資主導,慢慢孕育了一班又一班「職場上的洋腸」,因老家的經濟發展速度遠不及亞洲而非常熱衷東來香港發展。當我和這些洋腸面談,發覺他們總不經意散發出一種自我優越感,而他們也不諱言覺得東來代表升官發財(少部份也真的會幻想自己放工後在酒吧會如何大受東方的異性歡迎呢!)當我有機會和一些較中肯理性的本地管理層閒談,他們對洋腸幫的評價各走極端:一方面他們不得不承認有些洋腸真的很標青,使人眼界大開,令人心悅誠服,彷如球場上的碧咸般「打得又睇得」,有魅力有魄力;另一方面他們也覺得香港現在雖已不像發展中國家般求才若渴,但仍充斥着不少「次貨洋腸」,他們人工較本地人高,既沒有特別技能,也不思進取;已不諳本地文化、語言,又不願入鄉隨俗跟隨香港的急促工作節奏,只懂聲大大「吹水」(當然我不否認普遍亞洲人受含蓄的文化影響下在這方面確是比較蝕底),隨意遲到早退卻推說自己懂得享受人生。最大的貢獻可能是在pantry flirt同事、Happy Friday時第一個跑落街買啤酒等……當他們靜極思動想轉工時,鑑於本地人才供應充足且「好使好用」,以致「次貨洋腸」在市場上的競爭力頗為一般,奈何他們仍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子,自以為是搶手貨(獵頭界俗稱為hot shit)而擺架子和要求多多,加上種種「水土不服」的現象而慢慢形成一種stereotype,令一些較理性的管理層三思他們的實質價值。

回說前文中的中層Y,本人認為,與其埋怨,倒不如接受自己還要在外資公司工作吃他們一口飯而接受「被殖民」的現實吧!試問香港人在殖民地時代中(如電影《浮城》裏的郭富城般),豈有絕對的公平呢?再者,這也許是檢討和鞭策自己做得更好的誘因,只要找到自己獨有的賣點和定位,在商言商,高層再偏袒「自己人」也總沒有藉口不重用你吧!或許有一天當有更多成功的香港公司變成跨國大企業後,又會是洋腸們慨嘆自己在職場上不是「港男港女」而不受重用的時候呢!共勉之!


*文章亦刊於<主場新聞>及<蘋果日報>